这个全世界都爱的女人，却得不到爱

除了好莱坞明星，梦露还是一个与政治秘闻相关的历史人物、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世界性的文化符号，一个现代图像认知体系中的重要IP。网飞砸下大手笔，请来这几年人气飙升的性感女星安娜·德·阿玛斯主演的《金发梦露》，严格来说并不是梦露的传记，而是改编自2000年的畅销小说《浮生若梦》。小说虽然以梦露为主角，有许多真实人物和事件，但仍有不少情节是虚构的，甚至包含一些未证实的流言，比如梦露和小卓别林及其朋友的“三人行”，与肯尼迪总统的关系等。小说以女性的视角，对梦露的内心世界进行剖析，并通过梦露的悲剧一生，来反思20世纪美国社会的弊病，以及整个国家体制层面对于女性的物化与剥削。这一部分，在影片中也得到了相当细致的展现。比如初来好莱坞的梦露去试戏，却遭到权势男性对她的侵犯，即使成为最受欢迎的女星后，她也被特工像“运送一块肉”一样架到总统的酒店。最夸张的一幕是梦露拍摄《七年之痒》时那段她站在地铁风口让风吹掀她白裙的著名片段，镜头将一切变成了延长、慢动作的公共窥视秀。无数的围观者瞪大眼睛盯看，嘴巴张大到变形，甚至有的还流着口水。实际上，《七年之痒》正片里并没有全身镜头，只有局部拍摄——梦露作为女神被渴望和崇拜，也在色情幻想中被鄙视和玷污。而影片的英文名Blonde，甚至都没有提梦露的名字，直接用金发女郎代指。关于梦露的聪慧和主见，电影中其实也有涉及，不过只是浮光掠影，比如她会说出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契诃夫的名字，但对面的导演和作家的反应，都有种侮辱性的嘲弄；她也会因为物化女性的台词和不公的报酬暴怒，但似乎背后的成因只是源于她的不安全感。总之《金发梦露》中的梦露时刻脆弱、惊恐，甚至被简化成了一个“童年创伤”的受害者。无论是从影之路还是感情生活，也都变成了梦露恋父情结的延伸——电影中，梦露几乎称她生活中的每个男人为“爸爸”：她的经纪人、化妆师，还有她的丈夫们。这当然不是真实完整的梦露，而即使原著小说的内涵也不只于此。它发展和深化了梦露故事中固有的背景主题，还包括洛杉矶的成长、电影发展的历史等，让整本书拥有了一种史诗气质。对于梦露，书中也不是简单的“受害者”形象，她怀揣着美国梦，在好莱坞成就了一番事业，也有成为“真本事演员”的执着。她非常自律，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并精心经营着“玛丽莲·梦露”这个角色。当第一任丈夫要求她待在家里做家庭主妇时，梦露果断结束了这段婚姻；当她在未成名时拍摄的裸照挂历曝光时，梦露拒绝了公司要她否认的建议，更没有道歉，因为“我的身体属于我，每个部位都是”。而且梦露其实意志坚定，坚韧独立，时常以个体之姿同庞大的体制所施于的种种暴力做着斗争，为了对抗偏见、不平等的薪酬，以及永远相似的角色，梦露曾两度同20世纪福斯决裂，并且成为影史上继玛丽·皮克福德之后第二个执掌自己制片公司的女性。《金发梦露》却无关她的这些成功、斗争，以及她的复杂性。本片导演安德鲁·多米尼克一定不爱梦露，至少他的镜头不爱。他希望拍摄的梦露是迷失在好莱坞丛林中的孤女——成了偶像，却毁了自己。整部电影甚至可以说都没有完整的叙事，而是由梦露还叫诺玛·简的童年开始，拼接了其一生中最痛苦的片段。影片最后将梦露的死亡归因为“寻父之梦”的破裂。和她一直通信的“父亲”最终却是她昔日的情人小卓别林冒充的，而影片镜头还特地定格在了小卓别林给梦露的绝笔信中那个被划掉的loved（爱你的）的落款。导演曾明确表示，本片就是要观众明白，“当一个无人喜爱的女孩是什么感受，被好莱坞这座绞肉机碾过是什么感受。”然而作为20世纪最成功、最伟大的女性偶像之一，梦露既以一种超越性别的强悍，也以一种突出女性特质的勇敢，完成了对自我、对女性事业、亦对女性快乐的重建。这样的梦露，怎么会无人喜爱呢？